狄振按下楊鑫的手說：“我只是在考慮而已，並不是真的準備這麽做。”

楊鑫搖頭嘆息，“無論如何，都不能對一個孩子……”

“砰！”

突然的開門聲打斷了二人的交談，他們扭頭望去，小孩蹲在門口，皺著鼻子，齜牙咧嘴，像只警覺的小貓一樣註視著二人，發出低低的示威聲。

糟糕，也許是說話的聲音太大，被聽見了。

雖然被射致幻針也不會有生命危險，但在幻覺中被惡人肢解的體驗，狄振是再也不想經歷了。

那不是物理傷害，而是成噸的精神傷害。

二人分開，不斷後退，小孩爬著走進來，從腰下面取出針，狄振註意到一個細節，他救人的針放在左邊，致幻的針放在右邊。

小孩用嘴叼著針，把針塞進手指。

楊鑫嚇得胸膛劇烈起伏，她伸出手輕聲說道：“我們沒有惡意，我們馬上離開。”

小孩用手指指著她，面孔猙獰。

狄振咬咬牙，決定搏一搏，他掏出沒吃完的渣肉蒸飯，道：“這個你吃過嗎？很香的。”然後扔在地上。

小孩慢慢蹭過來，好像從熱水裏撈肥皂一樣，抓起渣肉蒸飯就往後退，然後用牙齒去咬它的塑料袋，狄振說：“外面的皮不能吃，要解開，我來幫你……”

小孩發出一陣威脅的聲音，用左手中指指著狄振，狄振看見他的中指指尖有個洞，此前兩次看見他把針放進手指裏面，原來是放進洞裏，那個洞可以射出針嗎？還是說，借助甩手的力量甩出來？

不對，他記得小孩向會長他們射針的時候，手掌仰面朝上，左手拇指搭著無名指，另外三指伸直，並沒有甩動手腕。

對於這孩子來說，天下哪有不能吃的東西，他幾下咬開塑料袋咽進肚中，然後舔舔外面的糯米，像嘗到世間絕味一樣眼睛瞇了起來，然後咬一大口，吃到裏面的粉蒸肉，發出“哇嗚哇嗚”的聲音。

根本就是一只動物，不會說話，沒吃過正經的食物，他會說的似乎只有那一句“岳紅信我做鬼也不放過你”，大概是當時女生自殺的時候喊了很多遍，被他像鸚鵡學舌一般記憶下來。

這時楊鑫慢慢朝小孩走近，狄振嚇了一跳，小聲說：“別！”

小孩聽見動靜跳了起來，楊鑫張開雙手，溫和地說：“別怕別怕，我們沒有惡意！”

小孩以為她要搶食物，迅速解決掉渣肉蒸飯，這時楊鑫的手已經放在他的腦袋上，輕輕地撫摸著。

小孩試探地伸出手，碰碰楊鑫的臉，然後碰碰她的胸，感覺那裏又大又柔軟，就把臉貼上去噌，而楊鑫居然把他抱在懷中，小孩像貓一樣蜷縮著，把臉埋在楊鑫的胸間，不停地來回摩擦臉頰。

“別怕別怕。”楊鑫像個慈愛的母親一樣抱著小孩，輕聲哼起搖籃曲，用靈巧的手指開始摩挲小孩的後背，手法時輕時重，並低聲說：“睡吧，寶貝！睡吧！”

狄振詫異地瞪大眼睛，這不是普通的撫摸，是催眠？

通過接觸的方式來催眠？

突然小孩用力推開楊鑫，跳到門邊齜牙咧嘴，楊鑫緊張地說：“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……”

小孩吼叫一陣，四肢並用地逃了。

楊鑫跪在地上，驚魂甫定，等狄振走過去之後，楊鑫擡起嚇得慘白的臉說：“差一點就成功了，我沒把握好時機，也許是他還懷有敵意。”

雖然狄振很想問，那種無聲催眠術是怎麽回事，但現在可不是問的時候，他把楊鑫拉起來說：“趕緊撤！”

下樓的時候，二人看見黑狗血還躺在四樓走廊，而會長歪在四樓與三樓之間的緩步臺上，狄振懶得去管他們，反正在這兒躺一夜也無大礙，還能吸取到寶貴的教訓，以後別再作死了。

逃出老教學樓後，楊鑫扶著膝蓋不斷喘息，剛剛真是太緊張了。

狄振說：“時間不早了，我先送你回去吧！”

楊鑫問：“那你呢？”

狄振朝遠處看了一眼，聳聳肩，“宿舍已經關門了，我隨便找個地方過夜。”

楊鑫搖頭，“唉，跟我來吧！”

她帶他來到教學樓的教職工休息室，這兒有沙發、飲水機和冰箱，過夜倒是很安逸。

楊鑫從冰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，喝了一小半，撫撫胸口，緊繃的情緒才慢慢平覆下來，然後坐在狄振面前，“我要跟你談談。”

“好吧！”

“你看到了，他只是一個孩子，沒有善惡的概念，不要傷害他好嗎？”

狄振無奈道：“我剛剛只是提議……”

楊鑫嚴肅地說：“你就不該有這樣的念頭！”

“好吧，我知道了，不傷害他……那麽我們裝作不知道這件事情嗎？從此不再去那個地方？”

楊鑫露出犯愁的表情，“他看上去只有十歲左右，這五、六年他不知道是怎麽活過來的，放任他一直在那裏自生自滅，如果他不被毒死，也會變成廢人。

“你知道對於一個孩子來說，食物和玩具都不是最重要的需求，沒有父母的呵護、沒有信賴的關系、沒有對周圍世界不斷地探索和學習，他的內心會慢慢枯萎，許多在福利院長大的兒童，他們對人缺乏信任、依戀、安全感，他們內心無比冷漠。”

狄振被這句話觸動，回想到幼兒時代福利院中的冰冷環境，雖然後來遇到了狄公，但狄公在他的成長中扮演的是一位嚴父，他的童年缺失一位母親的角色，他的內心一直都有缺陷。

他很難從別人身上發現愛的感覺，除了某一個人，他只對她有一種特殊的感情。

那個小藥師，真的很像過去的自己，他是一張白紙，是善是惡，由他遇到的人來決定。

狄振說：“我們明晚再去看看他吧，如果能收留的話……”

楊鑫很高興看到狄振的想法發生轉變，說：“那我們就收留他，給予他成長需要的營養，讓他走上正途，成為一個正常的人。”

狄振笑道：“這是心理學家的人文關懷嗎？”

楊鑫回答：“也許只是女人的母性……如果沒別的事，我該回去了，這裏的鑰匙留給你。”

當她走到門口的時候，狄振叫住她：“楊鑫，如果我能早點遇到你就好了。”

楊鑫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樣的話，心中一暖，笑道：“好好休息，明天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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